專欄：祖孫傳情攝影徵文

阿嬤，

這是我的五十塊啦！

林奕辰（2018祖孫傳情攝影徵文比賽社會組佳作）        1495字

「阿嬤，這是我的五十塊啦！」我明明很溫柔的說出這句話，抬頭一看，發現阿嬤用可怕的眼神瞪著我，口中說：「哩ㄟ，哩ㄎ一ˋㄊㄟ阿！」還用力的把銅板甩到地板。安靜三秒後，我衝到爸媽旁邊，委屈的哭出來！

阿嬤今年九十六歲，她剛到我們家時是八十五歲，我剛讀國一。我和阿嬤沒有血緣關係，她是繼母的母親，因為失智，繼母捨不得送她到養老院，就接她來照顧。雖然她失智前脾氣很壞且愛生氣，我還是抱著「老人不是都超可愛嗎」的心態迎接她，且無微不至的照顧，但阿嬤有一些「小小」的毛病讓我很頭痛。

阿嬤剛開始行動正常，能爬樓梯、吃飯、自理大小便，但是阿嬤喜歡在夜裡「整理」塑膠袋，更喜歡玩藏東西的遊戲。記得高中時我上學遲到，多半原因是在找遺失的裙子、毛衣、鞋子等等；甚至有一次全家出國前，她把一疊的護照藏起來。不過，這都不算什麼，有一陣子她常趁全家不注意時偷溜出門，最高紀錄是一天內接到三通警局的來電，要我們把她帶回家。

母親是全職媽媽兼女兒，每天在家照顧阿嬤。到了後期，阿嬤失智越來越嚴重，無法控制大小便，弄得家裡到處是穢物，並無止盡的把物品丟到樓下……，長期下來，母親越來越辛苦！

母親常常一邊哭一邊幫阿嬤洗屁股，處理各處的大小便；或一邊哭一邊撿著阿嬤吃一口吐一口在地板的飯菜……。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盡量幫母親照顧陪伴阿嬤，不讓她亂跑。偶爾餵她吃飯，要像打仗一樣跟她拉得死去活來，但是這樣一點點小事，對母親來說就是幫她一個大忙了。

有一天放學回家，我聽到母親在阿嬤房間大哭，爸爸無奈的說：「快去幫你媽，你媽快瘋了。」衝上樓，看見阿嬤站在角落，身上穿著一件長褲，但長褲外面卻套了幾件內褲，地上都是大便，母親坐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擦。看到這一幕，我走過去拿起抹布幫忙擦，母親則放聲大哭。我一邊擦一邊看著阿嬤呆呆站著，卻試圖把另一件內褲套到身上。

不知道為什麼阿嬤的力氣特別大，光是要帶她如廁，就需要花費許多力氣。從早到晚，只要阿嬤尿褲子或不小心大小便，母親就得再幫阿嬤洗澡；或撿拾阿嬤吐得到處都是的食物，再繼續用吃奶的力氣餵阿嬤吃飯。我看了好難過，卻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忍著臭味繼續擦地板。

每天上課前，我會到阿嬤床邊親一下她的臉。那天我照樣準備親阿嬤時，發現阿嬤的大便又出來，我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回過神後決定將阿嬤扶到廁所，清理他的排泄物，並打開水龍頭幫阿嬤洗屁股。那是我第一次幫阿嬤清洗，還記得那天打開手機，看到母親在我的臉書上公開留言：「小寶貝好棒！長大了！會幫阿嬤把屎把尿了！」當下我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有了「把屎把尿的經驗後」，開始了我幫阿嬤洗屁股兼洗澡之旅，家裡多了一個人能分擔母親的辛苦。雖然一邊幫阿嬤洗屁股，她的糞便卻大在我手上；或才剛幫阿嬤洗香香穿好衣服，下一秒她又大出來……。面對無法控制的場面，有時候我很痛苦，但是卻讓我和阿嬤的關係更親近了。

我常常拿出我的指甲油讓阿嬤選顏色，阿嬤有時會用手指輕輕的點她想要擦的顏色，我也常幫阿嬤記錄許多有趣的影片和照片，逗得全家哈哈大笑。我也常逼阿嬤跟我玩親臉遊戲，阿嬤有時候會「恩嘛！」的親我臉頰，有時候會「恩！」一聲後用自己的臉用力的把我的嘴推開。

漸漸地，阿嬤失智越來越嚴重，無法自己吃飯，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偷跑出去，沒有人扶時只能坐在椅子上發呆或睡覺。阿姨們都說，感謝神！因為阿嬤失智，她們才能親阿嬤的臉、抱抱她，和阿嬤的關係反而更好了。

因為這個五十塊，讓我想起這一切。真希望阿嬤不要老，不要離開我，能夠看著我結婚、生小孩，想要阿嬤能夠抱著曾孫逗他笑。阿嬤從來都不知道我是誰，覺得我是只個對她很好的小妹……，但阿嬤偶爾的微笑，或鬧脾氣，在我眼裡，都是最可愛的阿嬤，我最愛的阿嬤！（本文為節錄版）

【評審的話】

文字：敘述照顧失智老人的日常很令人驚悚；作者的文筆很美、充滿了愛的心更美。

攝影：善用環境中的一草一木，給創作添助力。就像向日葵，襯托阿嬤的盛裝打扮，留下美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