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藝文】高桂惠教授給您的祝福:「 願我們在生命的歷程中,逐漸了解神賦予自己的美好特質,並以此愛人如己。聖誕快樂!」

主持人林凱沁老師給您的祝福:「祝大家在生命的季節與主同行,聖誕快樂。」

 

 

文化與信仰的對話以《紅樓夢》為例的反思

專訪政治大學中文系高桂惠教授

 

 

你喜歡看小說嗎?推理、愛情、文學、勵志……哪一種最能引起你共鳴呢?

在文學書海當中,小說是雅俗共賞的一枝獨秀,但你知道讀一本小說,不只能享受一個故事,亦能幫我們打開心靈的窗和隱藏的自己對話。

由林凱沁老師主持的「快樂送到家」節目,本集特別邀請到政治大學中文系高桂惠教授運用她淵博的學識,進入古典文學的世界裡,並從中看透隱藏在草木禾秸之中的珠玉,啟發我們更深一層的信仰省思。

從小說到現實

高教授的研究領域主要是明清小說,這時期的白話小說算是通俗文化的一部分,大部分從民間說書而來,相當貼近庶民的生活,在經過下層文人(未中科舉者)的渲染傳講,不斷吸納「雜」文化,並將民間傳講進行文人化的刊刻出版,形成所謂的「四大奇書」:《金瓶梅》、《西遊記》、《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爾後加上《紅樓夢》和《儒林外史》並稱為「六大奇書」。說書人的底稿經過文人們的編纂和印刷傳播,這一串數百年的積累,四大奇書就成了「累積型小說」,而後,曹雪芹的《紅樓夢》、吳敬梓的《儒林外史》又發展為「獨創型小說」。

美國漢學家浦安迪(Andrew Henry Plaks,1945年-)認為「四大奇書」就是將中國士人的「誠、正、修、齊」融合為文學作品:《西遊記》以孫悟空這一隻心猿為主的「求放心」,呈顯誠意、正心的議題;《水滸傳》藉由108條好漢乃是為了表達「草莽失身憐赤子」,特別藉梁山好漢淪落為盜的故事,關切修身的主題;《金瓶梅》則刻畫西門慶家庭失序的總總場景,指出齊家的問題;《三國演義》以天下之分合,演繹治國、平天下的關懷,這些書寫,都是貼近文化思維的重要面向。

每一部小說都充滿了符號系統,閱讀詮釋小說通常是解碼的過程,小說中許多逗趣的情節,或者是悲歡離合,所傳達描寫的意象有時候是非常嚴肅認真,甚至以庶民的小傳統來追問上層結構已經收編的大傳統,小說作者往往藉由書中的「亂」來告訴你在生活中該如何「治」。此外,承接《金瓶梅》的西門家的失序,到了《紅樓夢》中盪氣迴腸的愛情故事,以及四大家族興衰,其實都是在探討關於「家」(齊家)毀了該怎麼辦?並試著反思當我們的核心價值遭受「酒、色、財、氣」的衝擊,或是過度僵化的文化框架時,人們又該如何自處?每一本奇書之中,都對不同層面的議題有著深刻的關懷。

在小說中有一個支派研究的是風月小說,而曹雪芹的《紅樓夢》將這個流派上升到一個全新的境界,不再是《金瓶梅》中對於慾望的描寫,而是在賈寶玉、林黛玉和薛寶釵之間的「情」,加以著墨和描寫,藉由愛情來談人的價值和人世的生死興衰,並且將《金瓶梅》審醜的概念,重新拉回到「審美」的意涵,這也就是為什麼《紅樓夢》一開始會有別名——《風月寶鑑》或者是《石頭記》。一個小說的命名其實有它的主題思想,《風月寶鑑》階段的主題由肉體角度出發,《紅樓夢》則提升到了以「情」為主題的精神層面。曹雪芹運用賈寶玉在大觀園中和眾女子的吟詩、葬花、吃胭脂等陰柔特質,來調和當時過於陽剛的文化,以及士人只以經世致用、求取功名為唯一出路的反撥。

盟與緣

《紅樓夢》其實有兩個段落,前面是以神話開場,講述女媧補天之時,有一顆石頭沒有用到,之後繼續吸收日月光華,而變成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寶玉。在《紅樓夢》中,很多男性的名字基本上都是玉字旁,例如賈璉、賈珍、賈瑞等等,大抵都不是良質美玉,在曹氏的心中,賈寶玉才是能夠珍惜女子,無視現實面的存在。在那一顆寶玉居住的「青埂峰」,發現一顆草,名字叫做「絳株草」,快要枯乾了,他就去拿水將其灌溉。後來這一顆「無才補天」的五色石(女媧補天的石頭)到人間歷劫,絳株草也幻化成林黛玉來到人間,一段愛恨情愁的故事也就此展開了。

青埂峰其實對作者而言是指人的「情根」,紅樓夢的故事也只有圍繞著五色石與絳株草開展,可惜的是林黛玉病死,賈寶玉為了「沖喜」家族令他娶薛寶釵(當時賈寶玉丟失了出生即含在口中的玉石,所以渾渾噩噩),在這裡想要表達的是,賈寶玉和林黛玉是所謂的木石前盟,也就是所謂「約」的概念。在神話的世界裡,一顆石頭和一株草,因為灌溉,而產生盟約,但是來到凡間之後,賈寶玉卻因為家庭的因素,娶了薛寶釵(身上佩戴了一塊金牌),也形成金玉良緣,整個故事幾乎藉由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緣的比較與抉擇進行叩問,感情到底是一個自發性的「盟約」,或者是可以估算的「價值」(即是我們常常說的緣)呢?如果以海德格的現象學來看,回到人的存有,如果失去了情愛的真摯,失去了那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知己感,人類的存有處境又是何等的荒涼呢?這是紅樓夢在書中藉著愛情所追問的核心。

高老師向我們提到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感情是一種知己感,因為由愛情面向來分析,我們可以看到由1、眼目的情慾(互相看順眼);2、知己感(你是無可取的那一個);3、時間的向度(永恆性)。賈、林二人這種由內而發的「愛」和「緣」這種從外而來的力量是完全不同的。所以真正的愛會讓我們更完整,就像上帝創造亞當和夏娃一樣;反觀「緣」充滿了算計,總是會先觀察對方有多少財產、有多少才能,充滿了「條件說」。

因此有學者提出紅樓夢最大的悲劇其實不是賈寶玉和林黛玉不能在一起,而是他們在「青埂峰」的愛情在現實世界中毫無立足之地。猶如「梁祝」的蝶戀無法抵擋父親做主的門當戶對觀念、《西廂記》中張生和崔鶯鶯的情感無法符應唐代士大夫需要娶「五姓女」的婚姻觀,以及崔鶯鶯是庶出(妾生的孩子),張生若娶她是犯了唐代法律的。所以他們的愛情一個走不出校園、一個走不出西廂房,就好比賈寶玉跟林黛玉的愛情走不出那個大觀園!賈、林可以一起詠詩、葬花,但是他們的愛情在那個重視門當戶對、功名利祿的社會中毫無立足之境。

古與今的對話

在當代的年輕人和古代相比之下,似乎更多交友軟體與機會,比較容易快速地找到對象;和古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被困在閨房,只能被動的接受家人的安排,現代社會男女平等,都擁有追求真愛的權力。我們閱讀中國古典小說的愛情,會發現,那些故事中的男男女女,大概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大概相當於現代的國中生年齡,不管是《紅樓夢》或「三言二拍」的愛情總是那麼的浪漫那麼的稚嫩。而現在青年面對婚戀的問題,大致上都已經卅歲左右,經過相當程度的社會化,這是我們當代的情感思考與古人的處境大不相同。在古典小說裡的愛情總是發生在男生進京趕考,而女生待字閨中的浪漫相遇,男生還沒有取得功名,女生也沒有任何社會經驗,也就是說不管男女雙方都比較沒有主體性!但現在的愛情男女雙方的主觀意識與自覺都非常的強,所以在戀愛的衝突上,比以往強烈許多。現代的社會早已顛覆了「才子佳人」的愛情觀,但是反觀現在人的愛情觀到底是被什麼樣的世界觀所塑造呢?

鏡頭再一次由遠到近,我們由古典小說走到現實世界,更準確的說是我們的信仰,到底賦予我們怎麼樣的愛情觀呢?高老師所提到的「青埂峰」言猶在耳,那一種「盟約」的概念,也就是說我們喜歡一個人,不能憑著荷爾蒙的影響,而是情感中的肉體的吸引、知己感和永恆性,三者缺一不可,這種盟約性質的概念才是我們的信仰最原初的概念,而不是現今社會的「只在乎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既不敢承諾又不願承擔的態度。

主體性是現今重要的議題之一,當這個問題回到信仰上來看,我們可以問自己一個簡單的問題,那就是我們願不願意從自我的寶座上下來,並不是我們要讓位給對方來坐,而是讓神來做主,由祂來掌權,居首位,相信會讓藉由盟約締結婚姻,走入家庭之後情感更為堅韌,藉由神眼光調和,相處應當更為和睦。

《紅樓夢》的最後林黛玉死後,賈寶玉被一僧一道挾持而去,點出了人類的終極處境不是涅槃就是逍遙,極為虛空,如果用《傳道書》來看大觀園,都是講虛空的虛空,不論轟轟烈烈的愛恨情仇,是非成敗都會轉頭成空,透過古典文學的經典之作,作者洞悉了哪些文化的框架與局限呢?所以唯有透過局外點的神,我們才能對照文化所形塑我們的人生格局,唯有讓主常在我們的心中,才是我們需要在心中時時省思的。 

 

(整理:雲陽。文整理自林凱沁主持的「快樂送到家」節目內容,每週二17:00-18:00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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