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藝文】洞悉人生劇場,活出自己的喜怒哀樂 「佳音電影院」每週陪你欣賞好電影
「念念眷村」和「傷痕—老兵的故事」勾出的往日情懷
大時代裡落下的一粒灰,放到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山。--林谷芳先生
我主持佳音電影院八年,今年陸續訪談了前桃園市和台北市文化局長謝小韞,以及吳平海導演,分享《念念眷村》和《傷痕—老兵的故事》兩部紀錄片。原本僅為了「全國眷村文化保存聯盟」透過109年創刊的《眷村半年刊》雜誌內容需要,書寫眷村生活的各個面向,重現眷村生活與記憶。然而,這些充滿故事與傷痕的人物,在訪問中卻累積了豐富的歷史資源,無論是「實景、新聞片段、照片、動畫、主題歌曲」等各種元素,居然無心插柳柳成蔭「成就」了兩部紀錄片,也為「大眾史學」,留下了歷史的珍貴紀錄。
兩部紀錄片均出自「全國眷村文化保存聯盟」(簡稱「眷盟」)的理事長謝小韞監製,《念念眷村》是由文學底蘊深厚的黃玉珊執導;《傷痕—老兵的故事》則是由「南努客音像工作室」(自稱台灣屏東努力的美濃客家人〉主持人吳平海導演製作。
《傷痕—老兵的故事》甚至榮獲美國獨立電影獎特別優異精神獎、美國歐奧倫諾影展最佳紀錄片獎,這是另類台灣之光,讓世界看到台灣。當然這在國際間,烽硝欲來,一觸即發,何嘗不是「反戰爭,要和平」的警鐘呢!
我很榮幸受邀前往欣賞這兩部紀錄片的首映會。《念念眷村-文學裡的眷村故事》觀影後,對和碩聯合科技董事長童子賢企業家的遠見、胸襟和責任感深感敬佩,他出錢出力挹注拍攝紀錄片,為的就是讓顛沛流離的大時代留下印記,不要讓可貴的眷村文化與文學成為「歷史的灰燼」。
本片訪談許多眷村文學耳熟能詳的著名男女作家,他們用詩、散文和小說道出對艱苦時代的吶喊,尤其是白崇禧將軍之子白先勇的「臺北人」短篇小說選集,描寫大陸遷台外省族群在台北的生活。當年政府鼓吹軍人總有一天「反攻大陸」,然而,許多務實的眷村女性要的是「安居樂業」。許多女作家因手拙做家庭代工不如人,改作「筆耕」增加家庭收入,也在文壇日漸大放異彩。片尾列出879個眷村名字,觀眾都在找自己曾住過的眷村名稱,滿滿的回憶洪流湧上心頭「大紅的木門,是家的印記;小小燈泡下,孩子們的身影,甜美回憶。」
「傷痕—老兵的故事」紀錄片有兩條主線交錯敘事,一條主線是訪談六位老兵,他們大多住在台北公館附近半山腰的寶藏巖,本片的海報就是取自寶藏巖的曬衣繩——曬著國旗和掛著一心想反攻大陸「回家」的汗衫。
這裡彷彿是孤單榮民的收留站,退除役官兵的榮民輔導會雖給微薄收入,但是仍擋不住老病纏身。其中一位歷經古寧頭戰役的老兵阮月明先生——少小離家七十回,就在拍完電影不久過世,留下他在返鄉見到母親下跪至情至性的畫面。吳導演深受感動,認為紀錄片的「真情寫實」是劇情片的「生動演技」難以取代的。
自民國38年來,從大陸來臺的軍人、公務員及一般民眾大約120餘萬人,這也是有史以來中華民族最大規模遷徙的移民潮。次年5月父母隨著浙江省政府搭太平輪從舟山群島定海最後一批難民潮抵達台灣,家母大腹便便,在擁擠炎熱的船上折騰,一下船即刻早產生下七個月1600公克的我。我這容易被人取笑的名字「英台」,是周圍鄉親異口同聲敲定,為了紀念這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鄉親,不想更名。
以往政府一直宣傳「反攻大陸」是我們終極目標。但一般軍人結婚不易,要向上級申請批准,直至蔣公逝世,全國軍民如喪考妣,蔣公要帶我們「反攻大陸」的承諾「跳票」。許多大陸來台的軍人或退伍的榮民才自行設法結婚生子,也多半是老夫少妻,幸福婚姻維持不易,更多的榮民依舊是單身,在民國76年開放大陸探親,他們將平日省吃儉用的儲蓄帶回老家,但人事已非,並非可以久留之地,許多人去而復返,內心的糾結——何處是我家呢?
我八歲半,家父在意外中喪生,留下三女一男,緊接著一對男孩雙胞胎遺腹子出生,我瞬間失去童年,和大妹一人各抱一個弟弟——阿五和阿六。家中食指浩繁,母親吃苦耐勞,廚藝一流,拉著小車,做麵攤生意,後來又到年糕店幫忙。在這裡,外省人無真正有血脈關係的親戚,大陸來台的鄉親就成了最親的人,每逢過年節假日,家中就經常高朋滿座,都是家母浙江的鄉親。他們年輕時,不預警的當兵,有人連家人都沒有說再見,就離鄉背井。每逢佳節倍思親,母親按著年節做江浙菜,曬芒魚乾、臘肉、香腸,做搶蟹、甜酒釀,炒什錦菜和寧波年糕等,甚至還自製一大水缸糯米做的黃酒,客人們一面喝酒,一面訴說思鄉之情,不自覺大男人涕泗滂沱。如今家母已經安息辭世,但我兄弟姊妹好客來家,慷慨大方的習性,都源自來自眷村的母親。
本片的另一條主線就是「靈魂擺渡人」--高雄市劉德文里長義行善舉,功不可沒,有如天使搭起兩岸生離死別的橋樑,讓200多個客死異鄉的榮民魂魄能魂歸故里,安厝在老家父母身邊。無獨有偶的是我的乾爹李顯煜先生是山東濟南人,海軍中校退役,會針灸助人。他民國38年離家時,在對岸留下妻子和二歲女兒,歷經文革,她們母女仍堅強活著,母親死後,囑咐女兒一定要找來台失散的父親,60年後乾爹女兒努力不懈尋尋覓覓,終於藉著旅遊來台,在六張犁的福德公墓,帶著祭品,見到了離世的父親。
她嚎啕大哭,天地動容,60年來渴望的父愛如今只剩一堆黃土。後來請人幫忙,撿骨火化,裝骨灰罈,自行帶回濟南,安厝母親旁邊,完成母親最大心願,這是另類「靈魂擺渡人」。另外,有些在台灣無兒無女的單身榮民,死後安葬台灣,我們每年就自動自發為他們掃墓,只是能做多久,我們也未知了。
我自我探索,為何這類電影每每都會觸發我激動的情緒,情不自禁地宣洩痛哭,也許就是投射在自己生命中內在深沉孤兒的靈、那難以訴說的「無根感」所致吧。幸好,我在就讀初三時,進入靈光堂教會,並開始有了信仰,與上帝阿爸天父有了至深的連結,漸漸靈命成長,才有了生命的隸屬感,成了一生最美的祝福。
「我們逆溯老兵的故事是在為歷史驗傷」,政客們的一己之利,卻帶給無辜百姓天崩地裂一生的傷害,這也證明戰爭沒有贏家,回憶過往情懷,藉此了解歷史、感悟人生,也學習珍惜當下所擁有的一切吧。
(文:劉英台。本文整理自劉英台主持的「佳音電影院」節目,每週五20:00-21:00播出,歡迎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