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景點百年風華,
八景十二勝在台灣
旅行,是現代人的日常。一台手機,無所不在的網際網路,加上多元選擇的交通工具,就能讓人們便利的,前往心神嚮往的地方。而無數旅行經驗者的整理攻略,或「十大最浪漫的旅遊勝地」、「八大最不可思議景點」的農場文,更容易定位熱門景點的所在。
回頭看百年前的人們,旅行就是一大難事。除了交通與資訊不易得之外,主要在皇權與威權體制下,百姓移動遷徙都受到嚴格限制。過去能體驗旅行的人,要不然是有著官員身份,因公務出門順道遊山玩水;要不就是有著商旅的目的,但也許就無法帶著玩心踏上旅程。
但偶爾有機會翻閱宋代以降的文書,仍能驚訝的發現有不少與景點相關的記載,甚至會寫上類似今日標題黨的命題。就是遴選各地「八景」(註1)的熱門排行。相關延伸的書寫和繪畫也非常多,於是有不少文史愛好者,也將百餘年前的八景,與今日變遷進行現場比對,成為特殊的旅行樂趣。
簡單羅列一下,不同時期的八景有哪些?
康熙年間,台廈巡道高拱乾編修的《台灣府志》羅列的八景,有安平晚渡、沙鯤漁火、鹿耳春潮、 雞籠積雪、東澳曉日、西嶼落霞、斐亭聽濤、澄台觀海。乾隆時期巡府錢琦的臺陽八景,則是香洋春耨、赤嵌夕照、雁門煙雨、鹿耳春帆、鯤身集網、金群曉霞、鯽潭霽月、旗尾秋收。
雖然也有基隆或離島澎湖,但基本上入選景色仍以台南為主。畢竟當時府城做為政治與經濟中心,也是官員的平日生活圈。其實相關介紹並非是為了旅遊推廣,而是象徵著治理一地的主權性,因此政治意味更濃厚,也非百姓真實旅行經驗集結。
1913年,為了慶祝天皇生日,台灣日日新報特刊也發佈台灣八景,包括合歡旭日、南岬月明、新高倒影、珠潭浮嶼、關渡歸帆、東海石屏、旗後落霞以及北島觀潮。到了1927年,台灣日日新報再推出「八景十二勝」。八景有基隆旭岡、台北淡水、台中八仙山、南投日月潭、嘉義阿里山、高雄壽山、屏東鵝鑾鼻和花蓮太魯閣峽。
十二勝則有北台灣的草山、新店、大溪、角板山,中南部的五指山、獅頭山、八卦山、霧社、虎頭埤、旗山、大里以及宜蘭的太平山。另外還選出最高等級的二別格,分別是臺灣神社(現址為圓山飯店)和新高山(玉山)。
日治時期八景介紹,主要是面向日本的本土大眾,宣揚新天地的風華與資源,帶有政績宣導意味。但1927年這一回仍有極大不同,這是首次民眾參與的票選。雖然多數讀者,仍是較有錢有閒,也更有遷徙自由的在台日本人為主,但依舊是首度從「旅行者」出發,羅列的台灣代表景點,因此瞬間掀起旅遊風潮。到今天多數景點,也是繼續受到喜愛,甚至透過再發現而成為打卡勝地,本文也分享其中幾處的變遷與故事。
基隆旭岡:今日基隆市中正區的旭丘山,就是八景之一的旭岡。當地除了是欣賞日出日落的所在,也是俯瞰基隆山海的絕佳地點,從百年前就受到人們青睞。當時周邊也打造宜居的環境,規劃成在台日籍人士的高級住宅區,擁有極佳的公共休閒空間。
曾是富豪名流,或軍隊的宿舍所在地,也因此封存了歷史的樣貌,受到不少影視作品的青睞,電視劇《完美正義》、《用九柑仔店》與金馬電影《親愛的房客》,都來到此地取景。這些依山而建的建築群,今天還是炙手可熱的建案。
若要更深入時光隧道,此地也保留許多歷史景點,像清法戰爭時,安葬法國士兵的的法國公墓,或1930年代布設的旭丘砲台遺跡,以及屬於軍事單位的旭丘指揮所,都能感受台灣最北端的基隆港,自古開始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的地理特徵。
在旭丘山之間,一座隸屬於三軍總醫院基隆正榮分院的一座全白色教堂,是當年宋美齡女士來到此地慰勞軍人,為了讓他們能有進行禱告,讓身心安頓的寄託之處,特別指示建造,並在1975年完工。雖然後續曾遭颱風侵襲而坍塌,但2018年重建之後,就有了今日所見,純白的地中海風格樣貌。如今成為密境尋幽的網紅景點,在樹林掩映下窺見其小巧可人的格局,就像是造訪現實版的童話小屋。
台中八仙山:百年前八景之一的八仙山,當時地名是八千山。取其標高為八千日尺的意義,但在戰後則改為大眾更有熟悉感的八仙山。昔日此處在觀光之外,更重要是是台灣林業發展的核心,與嘉義阿里山,宜蘭太平山,並列的日治時代臺灣三大林場。
八仙山目前為國家森林公園,仍舊是中台灣代表景點。園區內規劃三條完善的森林浴步道,可選擇沿著十文溪畔健行,或順著下坡階梯前往水壩區,抑或是彷彿進入臥虎藏龍的武俠場景,穿越樹林和竹林,並造訪日本遺跡的不同路線,可供選擇。即使在山間行走,涓涓溪流的悅耳之音,伴隨著清風鳥鳴,這大自然的撫慰也是感受造物者神奇撫慰的絕佳去處。
有趣的是,眾多的台灣風景中,北台灣最早現代化的淡水(舊稱滬尾),或屬於原民之地的日月潭,清代八景都未曾列入。但透過1927年的票選,就能感受當時的大眾,已經展現對這兩處的喜愛。淡水的夕陽美景,不止在多首經典台灣歌謠裡諸多描寫。走在淡水禮拜堂的小路上,也能見到畫家陳澄波的淡水畫作,是畫家筆下最愛的場景之一。在今日淡水看過去淡水,頗有歷史對話的樂趣。
日月潭則有自然景色,有原民文化,深入其中就彷彿進入詩詞裡的世界。不只在1950年代已經是國民旅遊與蜜月首選,甚至清代就能開出專屬日月潭的八景名單。包括潭中浮嶼、潭口九曲、萬點漁火、獨木番舟、水社朝霞、荷葉重錢、番家杵聲與山水拱秀等。到了日治時期,由於水力資源的豐沛而興建發電廠,更讓日月潭面積擴大,同時進一步促成觀光發展。
除了上述景點,八景十二勝,還有票選第一名的太魯閣峽谷,以及日治時期為了林業發展修築森林鐵路,延伸旅行者視野看見日出和雲海之美的阿里山等。另外票選中還列有特殊位階的二別格,不僅是景點,更屬於精神象徵的二別格。
一是台灣最高峰玉山,是當日本人來到台灣時,發現這座山比起日本本土的最高峰富士山還要更高。因此在全新領土的全新高山,就改名叫新高山,並在此進行各種田野調查,計畫成立國立公園(國家公園的概念)。另一個是為了紀念乙未戰爭時戰死的皇族,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的日本傳統信仰建築。戰後整體拆除又改為興建另一個今日台北地標,就是圓山大飯店。
日本官方宣傳八景十二勝也不遺餘力。1935年台灣總督府,舉辦始政四十年紀念博覽會時,就邀請繪師吉田初三郎,以40天進行全台勘查,在沒有無人機的時代,就完成300多張台灣八景的鳥瞰圖大作「台灣全島鳥瞰圖」,由當時的台灣銀行出版。現在還可以買得到相關書籍,一本不到500元。有興趣昔今對比不妨參考。
總之旅行的樂趣,在於旅行者的心,願意怎麼理解這個世界。一個地方即使去過一百次,只要視野不同,就有不同感受。希望下次造訪台灣八景十二勝,想起那些百年間的變遷與堆疊,你也能感受不同的在地風華,
註1:八景源起,是最懂玩樂的宋朝,文人沈括在其著作夢溪筆談,就列出湘江流域的瀟湘八景而赫赫有名,同時也成為一種官方傳統。當官員前往新設的行政區域上任時,就與當地文人,合作選出代表地方的八大景色。後人也會依其標題,寫詩繪圖。
(文:李維真。李維真主持的「愛在旅行的路上」節目,每週三16:05-17:00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