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貓·頭·鷹】

撲滿，藏著光陰故事

溫小平


前不久，教會舉辦跳蚤市集義賣，天空不時飄下雨來，有位中年女士，冒著雨，髮上沾著雨珠，拿著一個小撲滿問我，「可不可以捐出來？」

玩偶造型的撲滿沉甸甸的，我點頭說謝謝，領她到服務台，打算寫收據給她，她連忙揮手說不用了，很快的，她的身影沒入濛濛的街道中。

看樣子，這個撲滿不是她孩子的，而是她每天的買菜錢找零或是沒搭公車省下來的錢，一枚一枚，在小撲滿的空間裡，互相撞擊著，期待著裝滿了，就可以讓裡面的錢實現一個又一個的願望。

小時候，爸媽常會選擇撲滿作為生日或新年的禮物，希望我們養成存錢的好習慣。因為它只有一個投幣口，如果滿了，只好打破它，拿出錢來，所以叫做「撲滿」。
一毛兩毛⋯投進去，當錢幣愈來愈多，很有成就感，好像成了理財專家，小小撲滿，就是我的銀行。

可是，每個撲滿都是精心挑選的，根本捨不得打破，裝滿一個又是一個。不像現在，裝個小鎖，很容易打開取得其中的錢，自然就很難真正的存滿錢。

記憶裡，擁有過許多撲滿，多半是動物造型，好像多半是豬，大概是豬肚子圓滾滾的，比較耐裝吧！

喜歡貓頭鷹的我，這些年來，不斷尋找著屬於我的貓頭鷹撲滿。

住在美國克利夫蘭的大妹，知道我愛逛跳蚤市集，神秘兮兮告訴我，準備帶我去她同事家喝下午茶，要給我一個驚喜。

大妹的同事夫妻很喜歡收集二手物品，他們家儼然一座小市集。

樓上樓下瀏覽著，意外發現每樣家具、擺飾，甚至廚具鍋碗，都標了價，他們一邊使用著，也一邊為這些「寶貝們」尋找下一個想要收藏的人。所以，只要喜歡，
我可以盡情挑選，重要的是，這些大小玩意兒都不貴。

角落裡好大的陶製貓頭鷹，突然映入我眼簾，她有些髒污，但還算漂亮，好像捧著三朵黃花要送給媽媽，會是喜歡貓頭鷹的人親手捏製的母親節禮物嗎？不像是工廠大批訂做，貓頭鷹身體上一刀刀的刻痕，明明白白就是一個手作品，主人為什麼不要了？喜新厭舊或是搬家費事還是女兒離家，看了傷心？

不管是哪個原因，我看了就是喜歡，決定買下來。

大家都勸我，這貓頭鷹比我手肘還長，又胖，很難攜帶，容易打破，怎麼帶回台北？拍幾張照片留念即可。

我動搖了，決定喝完下午茶再考慮。

我邊喝茶，邊前後打量著，意外發現貓頭鷹的頸部摺縫中，藏著一個小洞，搖了搖撲滿，傳出錢幣碰撞的聲音，她竟然是一個特大號的撲滿。

原來的主人是否立志要存錢，卻發現貓頭鷹實在太大了，裝滿錢，要等到什麼時候？結果，就冷淡了她，只有幾枚小錢幣，在裡面晃盪，被囚禁了許多年。

我決定解放她，用不一樣的感情關照她，於是，買下了她，卻不確定是否真可以擁有她？我不敢把她放在箱子裡託運，只好用衣服包妥，擱在隨身行李，一路拎著它。沒有輪子的手提袋，愈來愈沈重，尤其轉機趕時間，幾度被袋子絆倒，只差沒有鼻青臉腫。

終於還是把她帶回來了，一路顛頗，共度患難，少年Pi跟老虎奇幻漂流，我是少婦Ping跟貓頭鷹奇幻飄浮。

因為底部洞口已經生鏽塞住了，我沒有把她當作撲滿，而是讓她當我家中貓頭鷹們的老大。在我家，稱霸三十年。

雖然，之後又找到金屬的、皮雕的貓頭鷹撲滿…，因為太過尋常，反而不記得他們的來歷。

多年過去，黃花貓頭鷹裡，真正儲存的，是回憶，是生活片段，是我逝去的光陰故事。


（溫小平主持的「天使不打烊」，每週二至六00：01-01：00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