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心。藝文

老歌曲．舊時情

林青霞  的反串紅樓夢

林青霞是國片電影史上罕見的異數。拍過一百部戲，演過一百個角色的林青霞從不諱言，《紅樓夢》是她拍的百部電影裡最歡的一部。傳媒給了她一個美麗的稱號「大美人」，而她最喜歡的角色竟然是賈寶玉這個小男生。

大美人原本要演林黛玉

1977年7月，大導演李翰祥將曹雪芹筆下的《紅樓夢》一寶玉與黛玉那段至死不渝的愛情悲劇，重新編排活現銀幕。當時，林青霞本來是要演林黛玉的，而雙目烔烔有神的張艾嘉，則被李大導演相中要演賈寶玉。有機會和一代大師合作，她們高興都來不及，也不計較誰演誰。等角色確定，接著定裝，可是戲服一穿好，李導演才發現，林青霞比張艾嘉高得多，「寶哥哥比林妹妹矮上一頭，這可不對勁吧！」李翰祥琢磨了一陣，最後狠下心，順從中國社會身高邏輯，將兩人的角色調，大美人至此就真的變成了俊朗叛逆的寶玉哥哥了。

林青霞曾在一篇「我的《紅樓夢》」提到，「李翰祥導演獨具慧眼，將我的角色由林黛玉轉換成賈寶玉，我萬分驚喜，好奇的問李導演何以有這個想法，他給了我四個字，玉樹臨風。」

林青霞在台灣頗受影迷喜愛，這次到香港拍拍《紅樓夢》，李翰祥曾叫她化好妝，穿上戲服，在邵氏清水灣氣溫高達40度的片場連坐三天，不拍她一個鏡頭。李翰祥存心要殺她的威風。

林青霞很少拍古裝片。一開始就拍了瓊瑤的《窗外》成名，接下來拍的也多半是文藝愛情片，拍古裝歌唱片還是第一次，所以她很擔心身段作不好。李導演告訴她，只要跟著老師學幾個基本身段就可以了，他認為舞台動作鑽研太深，反而成了演員的包袱。林青霞和張張艾嘉都是聰明絕頂，加上用功、認真，表演起來倒也中規中矩。

前後示範29次

七○年代的香港和台灣興起一股「紅樓熱」，同時有五、六部《紅樓夢》的電影和電視劇爭著開拍，誰先拍完上映，誰就是贏家。李翰祥背負的壓力不小，他不敢掉以輕心，每場景拍攝前，仔細檢查道具擺設，演員位置，一個小玉簪都不放過。李導演並自備一台錄影機，邊拍邊錄，拍完一個鏡頭就停下來看錄影效果，不好，重拍，膠片大卷大卷拍下去，毫不心痛。

整齣戲最難演的地方在寶玉大婚的洞房。這場戲的劇情是：寶玉偷偷地掀開蓋頭，發現新娘子不是黛玉而是寶釵的時候，先是驚訝茫然，等問過母親問過王熙鳳，更問了老祖宗之後，知道娶的正是寶釵，不由得心頭一陣激動，頓足、搥胸、不顧一切地號淘大哭。緊接著是一大段五分鐘的唱詞，為了情緒連貫，李導演只用了一個鏡頭，由寶玉的特寫痛心疾首的叫了兩聲林妹妹之後，一個蹌踉險些跌倒，王夫人、王熙鳳、丫環婆子們嚇得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紛紛上前把他扶在椅上，寶玉伏几痛哭。這些動作都要配合音樂節拍，過門兒完了之後，寶玉要驀地抬起頭來，淚流滿面的唱道：「我以為今日洞房得團圓，誰知道，月老錯把紅線牽，甚麼人偷天把日換，為甚麼鵲巢反被鳩來佔………」

這一節的身段設計，李導演要求全部放棄舞台式的表演，他告訴青霞只要表現出寶玉心理過程和情緒起伏就可以了。於是，李導演依自己的設想，由頭到尾示範了一次，林青霞跟著李導演依樣畫葫蘆，每做一回，李導演就再更正一次。李翰祥向以教戲聞名，他會一遍遍說戲，說得演員都聽累了；他從不罵演員，他常說，「把人都罵呆了，還演什麼戲？」

李翰祥是演員出身，所以雖然是示範，感情也一樣隨著音樂的節拍而蕩漾不已。他把全部的心力用在示範上，忘了自己得了冠狀動脈血栓塞的毛病，醫生一再勸他多休息，少激動，而如今他帶著林青霞，左一次步伐蹌踉，右一次呼天搶地，起身下跪，前後一共示範了29次，每一次範都肌肉賁張，心跳不已。場上一起工作的朋友們，曾經不只一次的想勸阻他，但看在他在興頭上，誰都沒敢出聲。示範到最後，胸口鬱悶疼痛，呼吸也轉為急促，偏巧那天他又忘了帶三酸甘油片，剛停下來，四肢酸軟地跌落在椅上，嚇壞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人。所幸李導演的太座張翠英及時趕來安撫，餵他吃藥，看著他慢恢復正常，大家才放了心。林青霞心想：「好險，如果再不OK的話，那不是謀殺了大導演嗎……？」

《金玉良緣紅樓夢》是林青霞二十二年的演藝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部電影——是她演過的唯一一部改編自中國文學名著的戲，也是唯一和李翰祥導演合作的戲，更是她第一部反串小生的戲。電影上映後，票房口碑俱佳，並榮獲第十五屆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美術設計獎，及當年的十大華語電影之一，成為林青霞與所有影迷心中永遠的回憶！

（文：張夢瑞。張夢瑞、林國欽主持的「老歌曲．舊時情」節目內容，每週一至五15:05-16:00播出）